段煜婷：建筑带给我们的惊喜和感动
段煜婷，连州国际摄影年展创始人、总监，连州摄影博物馆创始人、联合馆长。马格南图片社亚洲区提名人、 哈苏摄影奖、徕卡巴纳特摄影奖、荷兰 FOAM 美术馆 Paul Huf 、英国 Prix Pictet 摄影奖提名人；巴黎摄影双年展、休斯顿摄影双年展、丹麦摄影双年展等摄影双年展策展人
演讲：段煜婷
编辑：黄紫枫
坪山美术馆四季学术沙龙第五期——2021夏季专场“美术馆的空间变法”，从空间问题出发，围绕“新世纪以来中国美术馆建筑的流行与弊病”“流量时代美术馆空间运营的需求和挑战”“美术馆的空间创新与能量激发”三大主题，回顾、梳理并反思在使用和运营美术馆空间的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与启发。
段煜婷的演讲从摄影的历史开始讲起，摄影作为新发明产生的媒介，当它介入至传统艺术作品的展陈方式时，自然会出现一个磨合与重新激发的过程。在此前提下，如何思考“摄影力量”源自何处？如何在展示文化中集中并放大这股力量？是段煜婷希望应侧重讨论和面对的问题，而她亦通过自身执掌连州国际摄影节到连州摄影博物馆的实践，讲述上述问题在中国现实中的遭遇，以及自此延伸出不一样的思考角度——对摄影而言，建筑空间可以怎样回应它的“局限”，又能展露出怎样的胸襟？
我还是想从摄影本身说起，摄影作为一个新技术革命带来的媒介，一方面从多方面“入侵”了世界，像魔术般打开了人们观看世界的通道，人们从此开始采集到了世界更丰富的样貌，另一方面，它天然接近绘画表达的特质，也令其继承了人类已有的视觉审美习惯，并很快建立并完善了自身的语言系统，成为某种“艺术”。
1955年纽约MOMA推出《人类一家》展览，六大洲的37个国家参与了巡展，九百多万观众参观了展览，摄影进入展示文化时代
然而，摄影的观看和展示，并不是一直和传统艺术的展陈相结合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摄影作品才开始进入博物馆的视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开始进行摄影收藏，四十年代又成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博物馆的摄影部，直到1949年，才诞生了世界上第一个基于摄影和电影研究和展示的博物馆——乔治伊斯曼国际摄影与电影博物馆。当摄影加入到博物馆的展示文化中来的时候，它应该怎样在保持自身特点和独立性的同时，又能够在一个博物馆语境里得到更好的认知？这也是我们不断思考的问题。
近年来，大量当代艺术的展览，包括博物馆展览，都把摄影当作重要的媒介，由于艺术市场强大的话语权左右，影响了很多艺术家既定的方向，转向刻意追求从审美角度构思和创作。这样的潮流也影响到了摄影界，让人忘记了摄影自身更强大的力量其实来自于摄影本身平民化、低门槛的特点，以及由此形成的直面现实、能和世界发生更紧密联接的特质。
摄影绝不仅仅是一门艺术，本质来说它是对现实世界庞大数据库的管理，具有一手媒介非常强的直接性和在场性。我一直觉得摄影同时还具有一种文献性，我们在进行对视觉文化和摄影文化的研究时，最主要的工作，是要找到作为一种美学对象的摄影和作为纪录的摄影两方面的摇摆和平衡，尽可能地突出摄影自身的特点。
法国尼埃普斯摄影博物馆
其实世界各地摄影博物馆规模都偏小型，很多都是在老建筑的基础上改造成适合展览和文化交流的空间。从他们所做的实践中，我们可以看到，现代摄影已经远远不是一个静止的、物化的摄影作品，现代摄影跟更多社会性活动、跟大量不同社区人群结合起来，发挥它的作用。我认为摄影博物馆未来更多探讨的是摄影和社会之间的连接和意义。迎合观众，恰恰是对观众的不尊重，因为在“迎合”中，美术馆已经先入为主地设定了某种价值观。对我们来说，观众是抽象的，我们并不是直接地为某一些观众服务和负责，更多时候是为了一个理念，或者说为了艺术到底应该做什么而负责，在这个前提下，再去兼顾具体观众的具体需求。
连州国际摄影节，粮仓展区
说到连州这座粤北的“山城”，连州国际摄影节的展场之一，是连州果品公司的仓库，另外两处，一个是由1950年代的粮仓改造的，还有一处是连州过去的第二鞋厂，我们前十年都是在这样空间里工作，但我们都非常喜欢这些有味道、有历史温度的建筑。早期的展场是由建筑师刘珩帮我们改造的，那也是我们第一次在展览层面上和建筑师建立合作关系。我发现建筑师能够用一种更理性的方式梳理空间，让展陈更加清晰，甚至在空间审美和摄影艺术审美之间，进行了非常好的融合。
连州国际摄影节一共做了15年，建立一个摄影博物馆的想法一直都在构思，却一直觉得时机和条件尚未成熟，做到第十届的时候，我们感觉到是时候可以让这个想法落实了。摄影博物馆不仅仅是一个十年摄影节的延伸，作为中国首间关注当代摄影的公立摄影博物馆，还可以以此为中心，开展更多本土文化的公共活动。
连州摄影博物馆外观
博物馆是由连州果品仓的老建筑改造的，连州是一座远离“中心”的城市，越是这样，越需要一个好的建筑，在城市里创造一个形象。建筑是源计划工作室的何健翔和蒋滢的设计，为一座没有特点的城市注入了特别新的活力，这些都不是通过一座特别现代的、概念化的建筑完成，而是不断考察城市的肌理，通过修旧如旧的方式，让建筑和所在老街的风格保持一致性、把摄影博物馆包裹在其中。
连州摄影博物馆
连州摄影博物馆与周边居民楼间的巷弄
连州摄影博物馆所在的地方，对面是一个小学，小学生们一放学都冲了出来，建筑师没有像通常一样设计一个闭合的博物馆，而是建了一个开放式的空间，小学生放学后都会进来在这个空间玩耍，除了展厅以外，博物馆其他所有空间都是露天或者半露天的。建筑的墙体外立面用的基本都是原来建筑拆下来的老材料，晚上开灯后，墙体都在发光。博物馆建筑和旁边的居民楼之间只有一墙之隔，对面居民晒的衣服、菜干和腊肉，通过露天的廊道和这头展厅里的作品和谐地处在同一个水平视线上，建筑师希望我们的观众从展厅里走出来的时候，在廊道里可以随时和对面的邻居打个招呼。
连州摄影博物馆展厅内部
博物馆的空间结构设计，使得每次展览都可以共同呈现两个中国摄影师和两个外国摄影师的作品（也可以做主题性的大型群展），通过他们作品风格之间的共同性和差异性来展开中外摄影的对话和交流。能够和一个好的建筑师合作，建筑师能领会使用者的意图，用自己的专业进行空间拓展和魔术般的发挥，在美术馆的运营和设计上，就已经取得了成功的第一步。开馆当年，我们的摄影节和摄影博物馆被英国“卫报”评为全球十大最值得观看的摄影机构和项目；去年获得了三联人文城市奖建筑设计类的大奖，今年也获得了英国皇家建筑协会RIBA奖的肯定，获得2021年度国际杰出建筑大奖并入围四个终评项目。
这些都是建筑师带给我们的意外惊喜，他们的工作让我们特别感动，我们也庆幸当初坚持选择本土建筑师的决定，这样的合作太美妙了，就像摄影作为新技术媒介的特点一样，它颠覆并融合了很多不同的学科视野，同样我们也可以通过建筑空间本身打破摄影既有的藩篱，和社会、和世界发生更多的关系。
四季学术沙龙花絮集锦
四季学术沙龙是坪山美术馆发起和主办、《打边炉》联合策划，以春、夏、秋、冬四季为周期的常设性学术活动。该沙龙立足坪山在地文化的现实情境，强调跨学科、区域和国际对话，致力于建立坪山与全球艺术网络的互联，为地区发声，为建构坪山当代文化的多样性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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